葡萄柚

All the best wishes for U♥

[喻黄]言为心声(全)

第二年了,本命生日快乐!我们的目标是没有留坑(。

一个特别纯情的故事,是-ZE-的paro(设定可度娘),有点双花伞修和江周。


 

“我靠要迟到了要迟到了今天那个老头点名超严格喻文州你怎么不叫我!”

黄少天手忙脚乱地扒着睡衣,正要往地上捡外套,却发现已经被挂到了一边的衣帽架上。厨房里飘来油香味,黄少天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整理好包里的课本钱包笔记本,坐在餐桌前的时候,煎蛋和三明治卡着时间精准地摆在了他面前。

一边的青年解开了身后的围裙带子,“你睡得太死了,叫也叫不醒,其实也不是来不及。”

“谁的错,你说,都是谁的错。”黄少天看了一眼表,总算是平静下来,塞着一嘴的碳水化合物叽叽咕咕。

青年好脾气地笑,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相让,“我记得昨晚是你先不依不饶非要……”

还在吃东西的人闭了嘴,就着牛奶吞下最后一大块,“昨天叶修跟我说又来了几个委托想不想接,我说期末呢挂科了你替我补考啊,他说还有期限长一些的可以不急着现在就办,都发到了我的邮箱里,你今天没课吧?一会帮我看看。”

喻文州悠闲地喝起了咖啡,“怎么,最近缺钱花?”

“去去去,我有什么缺钱的,”黄少天背好包走近玄关,“你最近也忙吧,别太累了,昨天……算我不好行吧。”

“是是是,”喻文州走近他,伸手把手搭在门把上的人搂进怀里,“你放心吧。”

隔了两层衣物的另一个胸腔里没有心跳,黄少天在并不厚实的肩上蹭了蹭,仰头贴上对方冰凉的薄唇。

“那我先走啦。”他冲陪伴了自己八年的人形生物挥了挥手。

 

没有体温,没有心跳和脉搏,受伤后不会流血,不会生病,似乎对食物兴趣也不大,但十分惧怕水火……这是黄少天在十八岁前就隐约能察觉到的。这位“远房亲戚”在他的独身母亲因为车祸意外去世后的第二天照遗嘱上所言出现在手足无措的少年面前,几乎替十四岁的他包揽了所有母亲的后事处理和财产分割问题之后,就担任起了黄少天的监护人职责,直到他十八岁成年。

“十八岁生日还要到这种深山老林来过?你这还真是老头子的爱好。”

身前他即将失格的监护人微微笑着,“马上就到了。”

房间狭窄又阴暗,只有一面墙顶上开着几扇窗格,灰尘在光线里纷纷扬扬,黄少天第一次见到了叶修。

 

“你自己多少也有感觉吧?说出来的事情不久就能实现……不过像你每天都要说那么多,也难保你是不是都能记住。”男人靠在沙发上掏耳朵,面对黄少天恶狠狠的表情又吐出一个烟圈,“你的母亲,还有这位应该都告诉过你,不能随便咒人?”

“没有啊,我有事没事咒人干什么,平时跟人又没仇。”黄少天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呵。”一直懒洋洋地靠着的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站了起来,“以后你可是需要经常咒人了。走吧,正好张佳乐和孙哲平在那边,看过实例你应该就明白了。具体还有别的细节让你的搭档告诉你啊,反正他能说得比我还细。”

 

由百分之百天然纸浆做成的人,代替自己侍奉的言灵师承受灾厄——黄少天第一次听说原来言灵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而自己居然也是其中拥有这般能力的一员。只有对人的恶言才会实现,越是接近死的诅咒就会以越重的伤反馈在言灵师的身上,而纸人——比如眼前这位担任大学教师的所谓远房亲戚,便是以自己的不死之身来保护言灵师不受伤害的人。

“我靠,还真有这种事啊!你说的礼物就是这个?这也太牛逼了听起来!你看到吗看到吗,张佳乐说了一句‘接下来的所有伤害将……’什么什么的,然后那个孙哲平手臂上就真的划出一道口子……结果我们走的时候他出来送,跟没事人一样,一点痕迹都不留,我是不是十八岁开始就进入了奇怪的世界线?”

喻文州看着他轻快地跳下山路,点头应道:“是啊,涂过伤药很快就会恢复,我也是那样的。以后叶修有委托需要会联络你,你使用言灵的时候,伤就由我来承受。”

“可是他说你什么来着,比较脆,回复起来特别慢,所以要小心着用?”黄少天停下来等了等,“我现在对这事还没什么实感,让我消化一下……所以每次我接了那些委托,要说别人怎样怎样之前,只要说一句让伤口落在你身上,就可以了?我就不痛不痒?”

“是这样的,”纸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也有纸人因为使用过度能力退化而不能全部承受……”

黄少天察觉到喻文州的眼神似乎暗了一下,随即又回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的治愈能力在纸人中也是上级的,就是像叶修说的,好得比较慢……不过对付你刚刚上路的新手任务,应该问题不大。”

“……那万一我不小心忘了,或者我不是在委托的时候,而是在平时不小心说了让别人怎样怎样的话……啊我想起来了,难怪以前经常莫名其妙地流鼻血,那时候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还会这个。”黄少天皱起了脸。

“没错,那都是你不自觉使用言灵的结果。不能让还未成年的言灵师知道自己的能力和纸人的秘密,因为造成的后果很难控制。”喻文州叹气,“但是又必须监视他们的行动以保证不出生命危险,所以你母亲去世的第二天,我就出现了。”

黄少天又笑起来,“以前不行,那以后我是不是割伤摔伤感冒发烧流鼻涕都可以让你治啊。”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使用言灵把这些转移到我身上,”喻文州迟疑了一下,“也可以……”

“也可以?”

喻文州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让我和你身体的黏膜接触,鼻,口腔……”

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半红的狭窄山道上。刚刚成年的多话言灵师沉默了,黄少天是已经快要高中毕业的理科少年,自然知道黏膜指的是什么,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你才刚刚上路,还有很多要慢慢学,”喻文州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然后他看到少年有些局促地笑笑,还没从刚刚的动摇中摆脱出来似的,转身又往前走。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四年夏天。

 

黄少天第一次执行委托就出了不大不小的乌龙,说完那一句铺垫之后又自言自语了一通导致第一句话的效力减弱,有一部分伤落在了自己身上。幸好叶修分给他的新手任务并不是太重,手上的几道口子在一句补充的“伤口转移到纸人喻文州身上”之后就完全消失了。喻文州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默默地打开一边的伤药。

“笑什么!我这不是第一次嘛还不大熟练,算我活该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纸人抬头看着有些懊恼的少年,“没有及时提醒你导致你受伤,是我的责任。”

“这怎么能算是你的责任,是我自己说得太多……”

喻文州拉过他刚刚受了伤的手检查,“保护言灵师不受伤是纸人的职责,失职的是我。”

黄少天不说话了,喻文州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有回音一样,特别奇怪,感觉旁边都消失了,我以前还以为是耳鸣,”黄少天眨眨眼,“看来以后是得少说点话了,不然整天嗡嗡嗡的,难受死了。”

喻文州站起身,准备去清理地上的血迹,“你还好,能力只是普通,平时说话也不会有太大效力,对日常生活没有什么障碍,”

“有一些能力太强的,可是苦到从小连口也不能随便开……也不知道那个小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黄少天听了这几句似有所指的话,没有再追问下去。

平日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尽管成年后的他不再需要名义上的监护人,喻文州依然尽心尽职地照料他的一切生活起居。比起纸人更像是养了一个免费保姆,黄少天心想,原先可以以未成年为借口说服自己,现在再没有理由让喻文州再为他做事。

但是一个高中生还要说什么独立自主难免显得太自以为是,何况……这个人实在周到得让人难以想象他居然不是人类。黄少天从张佳乐那里听说不同的纸人也是有不同的类型,他脑内补完了孙哲平端着咖啡从厨房里出来的样子以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平时还是多小心吧,这里面水不知道有多深,觊觎言灵师或者纸人的人都不少,还有那个家伙……现在不能说太多,总之你注意点,别以为这能力只是好玩。”

来自张佳乐的忠告后一周,十月底的温度已经开始有了深秋的味道。喻文州带了厚围巾在学校门口等他,替他围了紧实,表情还是一样轻松。

一个瘦高的少年低着头从黄少天的身边经过,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等等你……”

黄少天回头,对方闻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一张脸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已经能看出英俊逼人的轮廓。少年在两个人身上扫视着,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就走开了。

他感到身边的纸人绷起了神经。

“不要轻易跟刚才的人说话。”纸人简短地告诫他,微微皱着眉,“他不是还没到时间,怎么这就……”

言灵师,纸人,人形师叶修。来自那个深居山林中男人的委托开始渐渐频繁,出现的词句也不仅仅止于受伤患病或者对行动的束缚,酬金一笔比一笔重。需要避开的少年被喻文州一语概括为同行,还有张佳乐言辞闪烁着提到的那个神秘人,黄少天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这背后的一切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只是一个庞大系统里刚刚成熟的末端,对中枢过分好奇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么想着,又向身边唯一的伙伴靠近了一些,尽管喻文州的身上并没有可以让他更温暖的东西。

 

黄少天在毕业式结束后收到了人生第一份面对面的告白。

女孩子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似的,断断续续说着自己三年来的心情,语气却十分坚决。黄少天有些手足无措,拒绝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只好说你先让我想想,我晚点会联系你。

喻文州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黄少天很久以后想起来,虽然他之前告知给纸人的结束时间是在这个点没错,还是很难说喻文州的出现有没有故意的成分。

而当时的黄少天只看到了解脱的捷径。

“等一下,”脑内的回音同时响起,“你和我是没有可能的,放弃吧,忘掉你对我的想法。

女生只是微微打了个寒战,立刻没有了之前强硬的样子,点点头默默走开了。

“为什么在这种事上用言灵?”回家的路上,喻文州开着车问他。

黄少天在副驾驶座上翻了个身,“说不清楚不是很麻烦么?还不如让她早点死心,我可没兴趣在不喜欢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从小就明白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喻文州与那位收到死亡预告之后在最后的时光里通过叶修拜托他照看黄少天的女士并没有多少交情,不知道他这样的性格是不是受到母亲的影响。他至今还记得从叶修那里回来的第二天早上,黄少天一脸严肃的表情。

“既然以后咱俩是搭档关系,我觉得那个什么……接触还是算了吧,只是完成委托,没必要搞得好像那什么似的……(“那你的伤口怎么办?”)我全用言灵把伤口转移给你,应该没问题吧?反正暂时不会有什么危及生命的东西,我都还能说话。”

喻文州没有再追及下去,黄少天最后一句说的也是实情。

“那为什么不直接说?”

“你也知道我一说太多就容易出错,万一夹了点什么招人误会的她又不依不饶。被拒绝以后肯定一时也缓不过来,那不是很可怜。还不如现在就全忘了,一了百了。”黄少天又往下滑了滑,抬起手查看刚才的伤口。

喻文州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真的不用我帮你?”

“就这点伤没问题啦……而且也不是因为工作,都是我自己的私心,还要让你治多不好意思,回家消消毒就行了,别放在心上,我没那么弱。”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继续开着车。黄少天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指甲刮开创可贴,左看右看,又伸出舌头去舔伤口的渗血。

车子在一个漫长的百秒红灯前停了下来。

“少天。”喻文州突然叫了他一声。

黄少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还没来得及抬头,湿热的感觉就贴上了舌尖。

撕裂的声音划破了空气,手上的痛觉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口腔里越来越高的热度,和沿着脊柱攀升的颤栗。喻文州的舌头扫过他的上颚,一点一点地舔舐着。黄少天挣开一点距离大口地喘气,喻文州又迫不及待地压上来,一丝丝抽空他肺叶里的氧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后面的车焦躁地鸣起了笛。喻文州放开他,把裂开一道细缝的手放回变速杆上。

 

喻文州从来不敢说自己对黄少天了解有多深。他在黄少天十四岁时来到黄家照顾他,青春期的少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对年长者推心置腹,何况他一个从天而降的外人。

但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黄少天在生气。

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的饭桌本来就很少有活跃的话题,黄少天一沉默以后,更加难以开口。纸人并没有进食的必要,从前是为了瞒过还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黄少天,后来他向言灵师坦白自己不需要进食,省下一份伙食可以让生计更轻松,黄少天先是花了一点时间接受这个设定,反应过来以后却拒绝了他的申请。

“你还是多少吃一点吧,不然我一个人吃也太无聊了。”

非常有黄少天风格的解释,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他多少有些吃惊。

“不用时时刻刻都提醒我你其实不是人类……你明明会吃会动,会说会笑,会思考会生气,看起来跟人有哪里不一样?除了使用言灵的时候,你照顾我吃饭上学,继续做你的大学讲师,还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不好?”

可我毕竟不是人类,喻文州想。

两个人隔着饭桌沉默良久,还是黄少天忍不住先说了话,“我报了你的学校。”

喻文州没有回答。填志愿时黄少天征求过他的意见,但喻文州不愿意在这些事上给他做参谋,这是纸人不能僭越的部分。

以黄少天的成绩,考上这所学校算是绰绰有余。喻文州知道他不是想说这个,也就没有再打断他。

“我想了想,还是去住校,麻烦你这么多年,都快二十岁了,还要你照顾也说不过去,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吧?说起来你说过你几岁来着……”

“委托我还是会继续接,除此之外我们还是尽量像普通人一样相处吧,你不用因为自己是纸人就一直想着要为我做些什么,我多少也是个成年人了。”

黄少天把手藏到了桌子下面,喻文州听得出来他在话里带上了轻微的言灵,现在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他小声叹了口气,“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黄少天不知道是因为吃痛还是别的什么,皱了皱眉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黄少天没有刻意报喻文州的院系,而是上了自己更擅长的理工科。喻文州每周只有五节课,需要去学校的时间也少,跟念五休二的黄少天不一样,两个人基本没有同时出门的时候。大学讲师本来就不忙,从前黄少天在家,他还有些事能做,现在是彻底成了半个闲人。

这事报纸上叫什么来着,空巢家庭?喻文州自己都要被这个想法逗乐了。纸人没有固定的年龄,大多数外表看起来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他第一次踏进这扇门的时候,黄少天才到他肩膀那么高,眼看着就窜到能跟他平视了,幸好最后停在了岌岌可危的176公分,没有压过他一头。

院长屡次提点他,小喻你只要好好在人情上下点工夫,就你的水平评个副教授正教授完全没问题。喻文州笑笑,他虽然不是像有些纸人那样完全抗拒与世人的交往,相反还混到了人类社会中不错的位置,但毕竟纸人是为言灵师而生,言灵师的话语才是第一要则,其余的都是无用功,这是对纸人而言的铁律。从黄少天似懂非懂地接受喻文州为纸人的那一刻起,他的性命就是注定要献给这位多话的同居人的。

管院和理学院离得远,他只在学校里见过黄少天一次。教职工食堂是在学生食堂里划出一块,不少教师都提早去吃完午饭免得撞上大批学生的饭点。喻文州也是其中一员,从饭堂出来,正和下了课来抢食的黄少天打了个照面。

黄少天正在和同行的几个男生打闹,讨论的不知是上周的英超联赛赛果还是学生会招新的面试结果,见到他先是愣了愣,立刻又笑着打了招呼。

喻文州也对他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两个人很快又分开,喻文州听到他对朋友这么介绍着,“我表哥,在管院当讲师。”

黄少天果真实践着当初所言,在言灵之外从不把他当成非人看,甚至越发显出对他多年照顾的感恩来。

喻文州收到叶修的邀请,回到深山里本家的领地接受检修。本来应该由主人黄少天带着他一起来,喻文州思量了一阵,向叶修提出不要打扰到黄少天平日的生活节奏,自己一个人来就可以。

叶修围着他左右打量,“怎么觉得你气色还好了不少,黄少天也好久没接任务了啊,你自己工作油水太多?受了学生的贿?”

喻文州笑笑,反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最近不接任务吗?”

叶修叼着牙签,难得地严肃起来,“出事了?”

“不算大事,”喻文州坐直了身子,两手交叉在胸前,“不过老熟人而已。”

 

黄少天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

对一个刚刚入门不过两年的初级言灵师来说,打开家门就看到自己的纸人缺了一只胳膊半条腿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场面是足够震撼的。

喻文州对他解释着一个小时前发生事件的经过,可能受雇于被诅咒方的阴阳师,突如其来的撕裂,明显是瞄准了这间房子的咒术。

“能做得这么精准的,也只有那个王杰希了。”喻文州接过一只手臂装上,“还好你今天回来晚。”

黄少天没有理他,转身回了房间,又急急地跑出来,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坐好。

缄口太久不是黄少天的风格,一连串的问题立刻跟了出来,“这个是要涂在撕开的地方吗?跟普通药一样上就行?涂得多会不会好得快一点?不是说你愈合起来特别慢……快快快脱了,你对着我还羞涩个毛。”

怎么这下又不用言灵了。喻文州一边解开了衬衫扣子,露出肩膀上撕裂的痕迹。

“我去跟叶修说,这段时间都不接委托了,”黄少天挑出一点药膏,小心地往伤口上抹,“等你好全了再说。”

 

“他挺在乎你的,这是好事啊。”叶修听完事情经过以后说。

喻文州看看他,“怎么说?”

“唔……对我来说大概是,一个可能有维修麻烦的纸人总算有了一个能好好对他的主人,省了我不少事?”

“可你知道这样对工作并没有好处,”喻文州笑笑,“我不想他像我一样挣扎。”

“……原来你自己也清楚,”叶修斜了他一眼,“带点私心又没什么,总有一天你会不得不来那一套,别指望把自己摘出去了。”

喻文州想了想,“我不会逼他做他不愿意的事。”

“你不如先仔细想想,或者直接问,他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叶修做了个赶人的手势,“行了行了你的言灵师把你照料得很好,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他现在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接工作,碰到他帮我带个好。”

 

有些事总是猝不及防。

喻文州没有想到叶修会这么快就给黄少天派了死亡委托,出于惯例他没有多过问言灵师的工作内容,等到窗户玻璃被突然的空气波动震碎时,他已经来不及替站在那里的人抵挡些什么。

黄少天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没反应过来就倒了下去。

“少天?少天?”喻文州跪下去看他的伤势,黄少天的情况似乎没有想的那么糟糕,只有皮外的擦伤,这让他多少放松了一些,“看来对方只是想警告……来,把伤转移给我吧。”

黄少天躺着,眼神飘了许久终于落到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多少生气。

“我刚刚杀了一个人,”他看着喻文州,“能暂时别让我用言灵吗,我……”

“那就别说话。”

黄少天微微张开了嘴,喻文州伸手抚上他的嘴唇。

纸人只要接触到言灵师的黏膜,就能产生治疗作用,手指接触口腔是最简单的方法。

“你不如先仔细想想,他是不是真的不愿意?”

黄少天犹疑地看着他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却也不问什么。喻文州长出一口气,俯身吻上他微张的嘴唇。

和上次激烈的急喘不同,这一次没有多少争取和掠夺。他只是轻柔地扫过黄少天齐整的齿列,舌尖戳在柔软的黏膜上,都能感到近处传来的轻微颤抖。

“……对不起,我食言了。”他看着脸颊渐渐回复了血色的黄少天说道。

少年垂下了眼睛,“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喻文州正要去扶他起来,黄少天却先一步拉住他划了几道的手臂,“你又搞成这样……啧,乖乖躺着我去拿伤药。”

 

纸人的体温偏低,皮肤摸起来也比一般人的顺滑。黄少天左手捧着圆形膏药,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喻文州解衬衫。

“怎么,想劫色啊,又不是第一次了。”喻文州解开一半纽扣,把衣领拉下一边,露出受了伤的肩头和上臂,“你来?”

黄少天没有再争辩什么,蹲下身子,取出伤药,一下一下抹在撕开的伤口上,又忌讳着什么,不敢下手太重。

“这样就行了,谢谢。”喻文州见他还是垂着眼睛,又探头问,“还是不舒服?你先去房里……”

“你没有心跳,身上还这么冰凉,”黄少天看着他说,“我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

“我一直把你当成和我一样的人。我不想……因为你是纸人,就把你当成工具。”

黄少天停了一下,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又犹豫着继续说道:“你这些年,在大学当讲师,努力在日常生活上照顾我,也是为了让自己能看起来更像个人类,而不是冷冰冰的纸人吧?”

他真是敏锐,喻文州想。这样的人……

“我很高兴,少天,”他抬手抚摸着年轻言灵师在夕阳下显得蓬松的短发,“但你要记得,我永远不可能和人类一模一样。”

喻文州收回了手,“我可以给你除了治愈以外的东西,但那是以我们彼此拥有纸人和言灵师的关系为前提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相信黄少天能听懂他的意思。

“既然我们至少现在暂时还是那样的关系,”黄少天抬起头,“我现在有点难受,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喻文州笑了,“当然。”

黄少天的嘴唇有些颤抖,喻文州依言伸手环住他的肩膀。黄少天咬了咬下唇,缓缓地靠过去,抓住了喻文州撕裂的衣襟。傍晚沉默的空间里只有黄少天时断时续的吸鼻子的声音,喻文州没有动。经过的时间久到他怀疑是不是需要亲吻他一下来治好主人现在疑似感冒的症状,黄少天动了动身子,脑海里全是母亲在最后一刻奋力将他推向路边的样子。把脸埋进他没有鼓动传出的胸前,放声哭泣。

 

喻文州向叶修打了休整报告。摄像头那边的人形师有些愤愤地敲着桌子,“你们两个搞什么鬼,一会儿他说你伤得太重需要休息,一会儿你又来说他心理上受不了需要时间,以后有什么自己亲自来汇报,行不行?”

“你不知道他,”喻文州扶了扶额头,“让他好好调整一下吧,这段时间我可以帮忙别的,如果他以后实在不能接受……我也只好重新做回白纸了。”

叶修点了根烟,“拿钱做事而已,谁不是这样。小孩年纪不大,怎么还挺有正义感,你就这么由他乱来?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喻文州耸耸肩,“我尊重他的选择,也不想和除他之外的任何别的言灵师结成关系。”

“啧,”叶修摇头,“你信不信他会为了你继续干下去?慢着,你该不会是在试他吧,喻文州你这也太糟糕了。”

“可能也……是吧,”纸人苦笑了一下,“我不想看他像从前的主人一样,最后甚至渴望死亡。我希望拥有一个对自己没有怀疑的主人,也不想看到他怀抱痛苦进行这项工作。”

叶修迟疑了一下,“你不觉得,这样的关心已经超出了纸人的界限吗。”

“我早就对他越了界,”喻文州摊摊手,看着叶修像被噎住了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

叶修把惊愕的表情收了回去,手指在桌子上敲着,又抬起头问喻文州:

“要赌就赌个大的,老孙已经不行了,你能不能帮忙?”

 

虽然不是第一次,黄少天还是对几次三番开门以后没有喻文州的家表现出了些许的不适应,并且得出了这种不适应不应该仅仅出于没有可口的晚餐或者叠好的换洗衣物这些物质需求,更是由于一些来自内心的失落的结论。相处四年,按照原先的说法,喻文州作为一个普通的远房亲戚未免对他太过尽心尽责无微不至,向他表明纸人的身份以后这一切都有了解释。因为是必须侍奉言灵师的纸人,所以喻文州对他的一切照顾,关心,嘘寒问暖,都是应尽的职责。

当黄少天觉察到这一点让他感到不满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这样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在口头上向他告过假,学校有项目,需要去外地开研讨会。黄少天最初以为他被自己那句“你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类”鼓舞,终于放下一些东西开始考虑升格副教授的事了,几天后却很快发现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喻文州做起事来比他周全许多,一出去就是好几天,自然不会因为换洗衣服上的裂痕之类的东西暴露。但是所谓研讨会,每次玄关消失的却是一双平底帆布鞋,黄少天未免也对此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了,关于纸人和言灵师这套在世界的里侧运行的规则,喻文州显然了解得比他多得多。黄少天对此从没有太多异议,他在最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遇到了喻文州,他坚信不论是作为曾经的监护人,还是作为侍奉于他的纸人,喻文州都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在喻文州连续“研讨会”超过一周,这样的想法开始有所动摇的时候,他接到了张佳乐的电话。

 

黄少天与张佳乐照面几次,意气还挺相投,对他身边那个总是一副冷峻侧脸的大个子虽然没怎么搭上过话,也多少有些印象。他知道那是张佳乐的纸人,也是第一个让他发出纸人之间还真是相当不一样的感叹的人。和喻文州总是一张随时准备春风化雨的笑脸比起来,那个叫孙哲平的,总是把和他痛痛快快聊着天的张佳乐拎走的纸人实在显得自我主张太过强烈了些。

张佳乐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去把你的东西领回去,顺便告诉老叶,他既然没有用了,我也就没有再做言灵师的必要。能找到我的话要监视或者别的什么都随便,但是我绝不会再和其他纸人合作。”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话能不能说清楚点?我的东西?我什么东西在你这里?”黄少天正在宿舍打着游戏,耳机里的背景音乐还时不时飘进耳朵里。张佳乐那边似乎也是在闹市区,号码还是个陌生的固话,看来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张佳乐在那头“啧”了一声,“你还能有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黄少天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他用力抓住手机,“我去找叶修。”

 

从成年那次之后黄少天再没有来过这座深山,仅有的那一次也并未留下什么太好的印象。灰蒙蒙的窗格,阴暗的房间,张佳乐发动言灵时狠绝的眼神,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所幸的是,喻文州陪他见证了这一切。他有意回避着与核心人物们过多的接触,和叶修的交流也仅限于委托内容与金钱来往。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喻文州当时意有所指地说的那句“也有纸人因为使用过度而能力退化”指的是谁。

纸人孙哲平在不久前,失去了治愈能力。

他对孙哲平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张佳乐挥舞着筷子,偶尔是刀叉时的言语——哎大孙昨天又忘涂伤药了,你说他怎么就不怕痛呢,明天还有死亡委托,我得记着回去给他上药;这家的炒饭大孙喜欢吃,他现在都不怎么愿意跟我一块出来吃饭了,明明是个纸人,以前还老是吃得比我还欢,哈哈哈;大孙说了要在地铁站等我,我先走啦,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说。

黄少天忽然有些恍惚。张佳乐在电话里的语气坚决而果断,完全不像平时飘忽又随意的样子。是因为没有了孙哲平吗?只是失去了纸人,一个人可以改变如此之多,也让他不由怀疑起平时对张佳乐了解还是太少。

还是在同一间阴暗又狭窄的老宅房间,他又一次和人形师面对面了。

登山的气还没喘匀,年轻的言灵师就焦急地发了话。

“我来收回我的纸人。”

 

“对我用什么言灵,没用。”叶修叼着半支烟,歇着眼看他,“别瞪,这事儿也是你们家那位自己愿意,不然你以为我能逼得了他。”

黄少天不以为然,“得了吧,你不是纸人的制造者,你发话还有不听的?”

“听不听是一回事,”叶修歪着嘴笑,“服不服又是一回事。现在连听的都少了,你看孙哲平,本来没用了的纸人得回来接受处刑,变回白纸,他倒好,干脆地跟着张佳乐跑路了,还敢给我发警告别找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还有更厉害的,你们这一代里最强的言灵师,从小被软禁在这里,不让他开口,前两年自己干掉了看守跑下山去,我放他的纸人出去找他,结果不但人没带回来,还自作主张要脱离我们,一个个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叶修站起身,背着他站在窗前。他看起来因为最近的事情,也是压力颇大的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漂浮着,像是在想别的什么。

“纸人的意义……就真的只是为言灵师背负伤口吗,”黄少天垂下头,“没有了这样的功能以后,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是这个意思吗。”

叶修转过身看着他,“没错,不然你以为他们还有什么用?”

“也可以做点好事,救死扶伤……好吧好吧我知道这事不能外露。”黄少天两手交叉在胸前,“那么我的纸人还没有失去能力,也没有要脱离的意思,请问我可以要回我的纸人吗。”

“他不想马上见你,但是留了传话。别瞪我,他现在好得很,张佳乐跑了以后没伤没病的,”叶修抖了抖手上的烟灰,“要告诉你的是……你的父母的事。”

黄少天楞住了,叶修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听完这些,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去找他。”

 

从记事的时候起,黄少天就没有父亲的印象。对他来说,那不过是逢年过节需要鞠躬祭拜的对象之一,只是两根蜡烛后面黑白的平面形象。男人笑得温和慈祥,每个男孩心中总是多少怀有对父亲的憧憬,黄少天同样经常在同伴骄傲地提起双亲时,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言灵的能力,来自你的母亲,”叶修在黄少天皱眉的表情里又点上了一支烟,“她曾经是上一代中顶尖的言灵师之一,也十分热衷于这项工作。”

“你知道,言灵师的工作,实际上相当于半个杀手。许多人觊觎这样的能力,希望自己能自由支配这些人,有一部分人选择的方式,就是与他们结合,把能力传给后代。”

“你的父亲是得偿所愿的幸运儿——虽然他并非怀着这样的想法去接近你母亲,但也有很多人并非如此。”

叶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的父亲在婚礼举办前夕,死于突发性的心脏衰竭。”

“但他并没有心脏病史,”黄少天接上了话,“是被人雇的言灵师咒杀的。”

“猜对了,”叶修望着窗外,“你的母亲寻求了我们的保护,顺利生下你。生下子嗣后的女性言灵师便从此失去能力,因此对那些向你父亲下手的人来说,也就没有价值了,他们一直在想方设法除掉你们。我答应了你母亲,要保护她直到某位言灵师死去,可以有一位空闲的纸人来代替她抚养你。”

“在你母亲去世的前夕,当时接受委托杀死你父亲的那位言灵师,意外坠楼死亡,原因不明,他的纸人因此剩了下来。”

黄少天依然双手支着下巴,盯着叶修抖动的脚尖,良久没有说话。叶修没有把话挑明,但他应该已经明白了全部的经纬。

“好了现在前后经过我都了解了,”他又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形师,“我可以去见我的纸人了吗。”

叶修也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我就知道。”

 

黄少天没有来过这座深山大宅多少次,自然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密道。

他跟着叶修,地面阴湿,远处有水滴的声音。两边立着烛台,叶修一边拿手里的火把点亮烛火,一边踩着湿润的石子前进。

密道不长,很快便到了尽头的石室,门里面的空气比外面舒适许多。叶修把烛台一盏接一盏地点亮,黄少天立刻发现了不对。

“你不是说,他好得很,没伤没病的吗。”黄少天指着平躺在中间石床上的喻文州,纸人看起来虽然如叶修所言,在外表上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叶修正靠在一口黑色的大木箱上,这也是这间房里除了石床以外唯一的物件,看上去有一人大小,严丝合缝。

人形师指指石床,“是没伤没病,不过因为前两天使用频繁,暂时需要休息而已。而且他已经经历两任主人,经不起太折腾。这里是纸人诞生的地方,温度湿度都适合复原……”

“我不是很喜欢求人,你也知道……哦你跟我不算很熟可能不知道,”黄少天看着石床上苍白的纸人,“他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孙哲平那样,失去功能,然后被你们回收。”

叶修耸肩,“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你也看到了,孙哲平现在挺逍遥的,真没你想的那么惨,我也懒得真去监视他们。”

说完嘴边又露出半点笑容,“没有比能活在一起更重要的事了。”

黄少天一步步往中间走去,“我还是说不清,我到底是希望他能把自己一个普通的人,作为我的同居室友,过最普通的生活,但那样的话,没有了作为纸人和言灵师那些约束和承诺,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愿意跟我在一起过日子。”

“听到你刚刚说的事,我还挺……释然的,无功无过就享受他那么多年的照顾,如果他的主人就是曾经受雇于人杀死我双亲的言灵师,只能说都是命吧。”

叶修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黄少天蹲下身,伸手抚上喻文州的额头,贴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哟,还有事不能让我听到是吧。”叶修笑了一声,“我先出去,你们慢聊。”

黄少天又站直了,“我问你的话还没有完,他还能不能醒?”

“自然是会醒的,只是我也不能完全说明期限,可能明天就醒了,可能要一年半载,”叶修思忖着,“制作他的时候核发生了一些问题,愈合能力一直不好,长期频繁使用会造成不能复原的损害。他替了孙哲平一段时间,张佳乐接大单子又是出名的。他的核现在已经受损,言灵师的血可以加速愈合。”

黄少天皱眉,“怎么不早说,你这刀随身带着是用来耍帅的?”

“我不能让一个对自己都有所动摇的言灵师的血注入纸人体内,”叶修晃了晃手指,“这也是他的愿望。”

“是啊,最先失格的是我。”黄少天叹出一口气,又看着喻文州良久。

“他醒了以后就说,如果我问他那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话,就回来吧。”黄少天盯着叶修,“我信你最后这一次。”

“你就这么确定他刚刚能听到?”

“如果没有听到,那也是我的问题,”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身看着叶修,“以后委托我还是会接,他是我的纸人,你以后要动他,先问过我。”

“我答应你,”叶修摆了摆手,“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再呆一会,如果怕黑就拿走那个。”他指着立在一边的火把。

黄少天又盯了他一会,推开门出去了。

 

大学课程算不上紧张,黄少天住了校,周末偶尔回家,没有了永远在为他忙碌的清瘦身形,阳台的晾衣架上也不再有西装衬衫的影子。他向管院的朋友了解,喻文州已经办了停职手续。现在没有了纸人,他不能从叶修那里接委托赚钱,身边没有可靠的经济来源,也抽不出时间去打工,只好照喻文州曾经告诉他的方法去拿自己衣柜后面保险箱里的存折。

钥匙打开后,里面还有密码锁。按喻文州的说法,写着密码的纸条就在这一层里面。

黄少天忽然对未知的密码有一些莫名的期待,展开折成几层的纸条,里面用工整的钢笔字写着的却是他母亲的生日。

“什么痕迹都不愿意留下,于是消失的时候好彻底一些吗。”

但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

 

进入大三暑假,黄少天像所有为就职烦恼的大学生一样找起了实习。工作单位是一家IT公司,每天背着笔记本电脑老老实实做码农。张佳乐又用公用电话联系过他几次,听起来似乎过得不错,看起来叶修的确是没怎么为难他们,张佳乐知道喻文州的事以后叹口气说,也不要怪老叶,他有他自己的苦衷,黄少天想起那天叶修在石室里的异常表现,猜想大概和那口黑色木箱脱不了干系。

身边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和其他年轻人看起来毫无分别的年轻人拥有怎样的特殊能力。连黄少天自己也几乎忘记了这回事。实习公司对新人多少不是很宽容,冷淡和训斥是常事。黄少天虽然性子强,也不至于蠢到当面顶撞,只有几次在回家的地铁上随口念叨几句早日中年谢顶以后,看着滴在手上的鼻血,终于在“去死吧”快要脱口而出之前刹了车,然后从口袋里慌乱地掏纸巾。今天也没有例外,明明下一站就到家了……

“麻烦让一让,让我过一下……谢谢。”

有人似乎是要下车,正在向人群解释着,自己身边的人却纷纷往两边散开。

“夏天火气别太重,对身体不好。”

一块手帕递到眼前,安静的通勤地铁上向陌生人搭话的通常会被看成神经病,黄少天正要发作,手帕主人过于清秀和苍白的手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惊愕的表情笑了笑,“不用吗?还是希望有别的方法止血……”

“下一站我去洗手间弄一弄就好了,你……”

“我在下一站下车回家。”

 

这条横穿城市中心的地铁线内的洗手间设施陈旧,来的人不多。黄少天快步走进去,将一边立着的正在清洗的牌子踢到了门口,锁上了门。

“刚刚碰面你就非要来这种地方吗?”喻文州跟着走进来,看着近半年没见的同居人,“你应该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当然,不然干嘛来这种地方,”黄少天仰着头,鼻血还没有止住,样子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赶紧的,你看我这样挺开心是不是。”

喻文州笑起来,捧起他的脸吻上去。

“回家吧,”黄少天看着他肩上新多出的一道伤痕,“伤药还留着,我来给你擦药。”

喻文州跟在他后面,犹豫了一下,上前握住黄少天的手。

你是我最后的归乡。

 

地铁站出口是还带着燥热的夏风,天没有黑下来,夕阳燃遍了暑季城市的天。他们全然不顾路人目光地牵着手并肩走着。

“你不是想问我,以前的那些是不是出自真心吗?”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以纸人的身份因为契约来到你身边,但是后来关心你,重视你,想要独占你,全是因为一件事,和是不是身为纸人无关。”

“我的话是有力量的,让我来说,”黄少天往前一步,转过身看着他,“你喜欢我,我也是。

——心有灵犀,言为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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